观点 | 为何说长期来看，以太坊不能维持货币溢价？

ETH项目长期以来饱受批评，意见主要来自BTC粉，遍及它的设计、他们的执行力、他们在事实上无力履行 ICO 承诺的失败等方方面面。ETH基金会当前还在尝试一项深不见底的工程挑战：重新打造一条全新的区块链，然后还要在新链和老链都在运行的情况下把两者整合在一起。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而且日益凸显出ETH原本设计中根深蒂固的问题，以及未来的投资者所要经受的长期不确定性。

与此同时，ETH生态也发现了一个新的方向：去中心化金融应用。这个方向之所以能得到发展，也是靠的ETH上的开发者活动（这一点也被人们定位为ETH “护城河”）。去中心化金融运动背后的理念是 “打造开放且永不停机的金融系统”，并把 以太坊 确立为整个生态的储备货币。

在本文中，我会列举出一些理由，证明即使有此运动，以太坊 也不太可能具备令人满意的货币溢价。尤为重要的原因是，以太坊 一直站在 BitDAC 这类密码学货币的对立面，后者有供应量上限，而且按预先确定的流动性深度来增发货币。我的核心观点围绕着下面四个主题：

• 货币政策上的不确定性以及（至少人们觉得算）中心化的治理
• 次生系统综合症（因原系统产生的高期待扭曲了后续系统的设计）以及长期的项目方向迷茫
• 依赖于应用层来实现价值积累
• 低估了BTC开发的 “龟兔赛跑” 本质

货币政策与治理

BTC货币政策的核心设计就是硬编码在创世块中的、预先确定好的货币供给曲线，以及 2100 万的货币供应量硬上限。BTC的货币政策只改变过一次，就是在 BIP-42 软分叉时，BIP-42 去除了中本聪在 C++ 代码中的异常、未定义的行为，以支持替代性客户端的开发。

这种货币政策现在也得到了一个强健的社会契约（共识）的保护。若贸然改变BTC的货币政策，必将摧毁整个项目的基本价值，并招致分叉抗议。大多数BTC粉都支持：不要改变这条供给曲线；但凡这条供给曲线有一丝改变，那就不是BTC了。

在BTC的 11 年历史中，这条没有更改过的供给曲线，给投资人提供了相对的确定性，并让BTC成功地捕捉到了高昂的价值。BTC的设计给人们树立起了对抗未来意外通胀的信心。

反观ETH，2014 年的 ICO 就是在人人皆知该项目会在未来某个阶段转向权益证明（Proof-of-Stake）的情况下启动的。为推动开发者朝着这个目标前进，协议中还特地插入了一个 “冰河期（Ice Age）” 设计，它会通过定期提高 PoW 出块难度来故意拉长出块时间。它的本意就是给 PoW 矿工在 PoW 链上挖矿提供负激励，让 PoS 迁移过程变得更容易。

但在ETH历史上，冰河期已经通过硬分叉方法（改变共识规则）推迟了三次。三次都是因为 PoS 的实现还不能满足部署需要；前两次推迟也降低了 以太坊 的增发率。

易变的货币政策

虽说 以太坊 的增发率一直在下降，但通胀率的选择是开发者干预的产物，而不是由确定性的、可靠的硬编码来决定的。

所以我这里批评的要点只有一个：让一小群人有权威决定一种要成为全球货币的资产的通胀率，这怎么行呢？假以时日，必成权力的滥用。

到现在人们都没有把握，以太坊 未来的通胀率和货币供应量会如何变化。即使ETH 2.0 开发成功了，问题也还在：在最小可行的增发率下，谁有权威来决定什么才叫 “成功” 呢？拥有这种权威的人必将不断调整质押率，来实现这种主观任意且变动不居的目标。也不可能交给算法，因为人们会发现这种模式易受攻击，然后某些人就会再一次在协议层改变通胀率。

这一过程永远不会终止，因为攻击方法是会不断演化的。因此，只能认为 以太坊 的货币政策就是不健全的，易变的，因为其社会契约将货币政策的权威交给了一小部分人。

节点和验证者的中心化

为使这种制衡措施能够生效，BTC的节点软件一直都被设计得尽可能轻量，以保证用户容易获得软件，而且比较差的硬件也能跑得起节点。

ETH则历来需要更专业、性能更强的硬件来运行节点。这总的来说是因为图灵完备性（Turing Completeness）而来的交易规模和对区块空间的更强需求。

虽然节点硬件（译者注：疑为 “软件”）的优化一直在继续，同步时间和硬件需求还是只增不减。设使ETH真要面向全球用户，这种节点的中心化就与之相悖：现在只有用得起固态硬盘、能频繁升级软件的人才能参与。很有可能，节点的运营者会围绕着ETH核心开发者（例如ETH基金会和 Consensys）、交易所运营商、链上银行以及一小部分质押服务供应商形成中心化。

ETH 2.0 实际上会加速这个过程，因为一般用户没有技术能力来运营节点，因此会贪图便利而选择交易所和质押服务供应商。

随着节点的中心化越来越明显，用户发出信号并启动 UASF 类型防御措施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弱。

这又凸显出治理权力加速集中化与核心开发者的关系，后者一方面持有大量的 以太坊 可以参与 PoS 验证，又能影响货币政策实验的方向。

货币实验

终极而言，这种销毁机制会给当前的 以太坊 持有者带来极大的好处，但会损害未来的持有者和用户。假定ETH网络会继续增长，这一政策会提高用户以美元计价的 Gas 费用（即 Gas 费用会膨胀）。质押者基本不受影响，因为他们可以同时受益于非通胀型的区块奖励（即交易手续费）以及 以太坊 燃烧机制所引入的税收措施。

笔者以为，这种货币政策实验乃是那些可从中获利最巨的人所创造的，而且特意迎合了那些认为当前的 Gas 费机制不足以使 以太坊 积累价值的开发者的 “研究意见”。

这跟当前的中央银行政策及其引发的坎蒂隆效应实在是太像了。

（译者注：坎蒂隆效应，由增发货币逐步注入经济体而引发的财富再分配效应，因为货币价值的贬值并非一次性发生的，而是逐步发生的，总有人可以先得到贬值后的货币并先行利用。）

我们只能断言：ETH的货币政策更为浮动，而且更受人的影响而非由代码决定。这种不确定性反映了其不健全的货币政策（易被人为伪造），而且引发了人们对中心化治理的怀疑。这无疑阻碍了 以太坊 产生货币溢价，而且似乎只能每况愈下。

次生系统综合症

ETH项目一开始的承诺是通过引入图灵完备的脚本来扩充BTC的功能。这种设计的本意是创造出一个全球计算的网络，一个 “世界计算机”。这本来是个很棒的设计目标，也是很适合ETH去追求的目标，它为一个交易的互联网提供了一个验证码机制（CAPTCHA）。

这种设计决策的代价，自然是日益增加的协议复杂性、更多因为软件 bug 而产生的受攻击面（或者说黑客行为），还有不可避免的区块链体积臃肿。ETH的设计方向也因为市场需求的变化而几度更改，从世界计算机、永不停机的 dApp，到 Standard 发行器，ETH的故事也一直在变，现在变成了开放金融应用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一开始的ETH设计明确排除了把 以太坊 当成一种货币。但现在已经变了，Ethereum.org 网站和项目的文档都已经改过来了。

这算是一种创新，也表示他们学到了教训；但这种设计轨迹的转变也反映出了BTC设计（单一货币用例）的长久吸引力。在ETH摸索期间，BTC一直在充实其货币属性，比如面目独特性（characteristics）、流动性、网络效应、金融产品特性，并最终建立起了良好的声誉以及市场适应性。

而ETH，则成了次生系统综合症（Second System Syndrome）的绝佳例证。他们认定BTC这么简单的技术不可能实现其设计目标，要朝着一个更复杂、“更有前景” 的项目不断迭代；最终，他们陷入一个研究、发现新问题、推迟发行方案的无休止循环。

（译者注：“次生系统综合症” 是软件工程师 Frederick P. Brooks 提出的概念，意为因完成了一个小而美的系统导致人们对产品产生了过高的期待，继而创造出过度设计、过度复杂的系统，并最终失败）

从 0 开始打造ETH 2.0 算是最新的解决方案，但这再一次给 以太坊 持有者描绘了一个惊险的未来。新的区块链最终会一键清零掉现有链上已经建立起来的林迪效应（Lindy effect），有理由预测，结果无非是更多的研究和更多新发现的问题。

（译者注：“林迪效应”，Nassim Nicholas Taleb 在《反脆弱》一书中提出的概念，指不会自然消亡的东西，其剩余预期寿命会与已存在的时间成正比，已存在越久，还能继续存在的时间也越久。）

再说远一点，ETH 2.0 信标链也很像BTC，就是只处理共识和全局状态，应用和数据都推到分片上（就像BTC的二层网络等）。

依赖于应用层来实现价值积累

虽然开放金融生态在技术和工程上的成就令人侧目，对 以太坊 来说，依赖于第三方协议来实现价值积累仍面临线性增加的风险。近期，许多高调宣称 “关不了机”、“不搞存托”、“去中心化” 的应用，都被证明，既可以关机、也掌管了用户的资产，还是中心化的：

• MKRDAO 建立了一个零延迟的关停机制，而且会托管用户的资金
• Compound 被发现会托管用户资金，而且有开发者后门和关停机制
• 0x 在 V2 升级中有 bug，被发现后开发者紧急关停协议

密码学上没有 “安全的后门” 这种说法。开发者能进，攻击者就能进。

依赖于中心化的预言机

这个问题很难用免信任的方式来解决。

实际上，笔者并不认为一段时间内能实现免信任的预言机，而且笔者要强调，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做了几十年了。所有链上的价格信息传入机制（包括 Uniswap），都容易遭受流动性攻击，而防御所需的资金体量（最乐观来看）在几十年内也不可能具备。

因此，免信任的预言机，作为 DeFi 的核心部件，在接下来几十年内都仍将保持中心化。

在可预见的未来，对这些中心化预言机的攻击将是投资者所面临的基本风险。用 “纸牌屋子” 来形容 DeFi 真是恰当得不行：这些中心化的预言机被用作其它可组合协议的元件；本来整个大厦的牢靠性都取决于最弱的那一根柱子，但用户在此中根本分不清真实的风险来自哪里。

这似乎是一种尚未得到缓解的系统性风险。

对 MKRDAO 的依赖

实际上，MKRDAO 近期通过的一份提案提议将这个 “去中心化” 银行的利率下调到 4%，但 94% 的赞成票都是一个实体投出的。这就显现出持票人的无动于衷、糟糕的参与激励，以及来自一小群大户的强大影响力。

现在，考虑到整个开放金融生态系统和对 MKR 中心化预言机的重度依赖之间的关系，我们不得不问：要是 MKR 及其持币者被监管者、政府或者黑客盯上了怎么办？在绝大多数发达国家，有了银行牌照才能不受监管地发行债务；监管者首先就会盯上这个项目，就像在 ICO 泡沫期间指控非法代币发行那样。

监管者关停 MKR 只能收一时之效，草根复制版会春风吹又生。但是，以太坊 持有者在这时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？这种长期存在的威胁，以及多种会带来经济损失的不确定性，让 以太坊 毫无吸引力。

如果 MKRDAO 的预言机被黑，不仅其抵押债仓会被平仓，所有依赖性的协议都会被攻击者用平仓所获得的便宜 以太坊 清算。

如果黑客从 DeFi 用户手上盗取了占总供应量 3% 的 以太坊，会不会再来一次回滚？3% 不会，那 30% 呢？攻击者可是秒变 PoS 的最大验证者！

这可不是耸人听闻，而且结果怎样真不好说。

假设 “用 以太坊 来驱动开放式金融” 的价值立场幻灭，完全可以想象，在这种伪装下积累的价值也会烟消云散。ETH鼓吹者声称原生于协议的智能合约可以复制，可以由第三方重建。这都对，但笔者的点在于：新故事 --> 新泡沫 --> 惹来监管/被黑/无力实现承诺 --> 破产投资者忍气吞声 --> 价值积累主张无人问津……这样的循环要发生多少轮，以太坊 才会真正发展出货币溢价。

龟兔赛跑

总结一下，ETH受困于以下问题（的综合）：

• 相对中心化的治理模式、不健全的货币政策而且没有好转迹象
• 最新的 EIP-1559 实验似乎有悖于所有用户的需要，只有利于那些现在持有 以太坊 的人。EIP-1559 会使 以太坊 变成一个不公平的系统，让链上交易的代价更大
• 与BTC相比，受攻击面大了一个数量级，因为协议本身的复杂性、图灵完备性、开发者后门，还有中心化的预言机。
• 项目的愿景、方向和实验性功能，都一直在变；现在又在想方设法靠近BTC的 “健全货币” 叙事。
• 以太坊 过于依赖（可能被关停的）第三方应用来积累价值。但因为供给量没有上限、货币政策摇摆不定，又不得不依赖它们。
• 单个或所有 以太坊 资金集中池（包括 DeFi 应用）可能成为恶意 PoS 验证者，也可能被黑客攻破而成为恶意验证者
• 次生系统综合症的最终结果：渴望完全重建底层区块链。可是把一条链整合进另一条链是个无底洞，需要好几年才能完成。

因为投资者根本不确定，自己买的到底是什么。系统性的、得不到消除的风险就是这套社会契约的一部分，而且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情况会有所改变。

一个机敏的投资者，意识到了其中不确定性的规模、历史和深度，因此不愿意拿出真金白银来支持 以太坊，这根本无可指摘。

在笔者看来，世界计算机的初始愿景，就是最适合这个项目的故事，而且这是个可以实现的目标，只要大家不朝秦暮楚、变来变去。问题只在于，与BTC的 “世界货币” 相比，“世界计算机” 所能满足的市场要更小，所以故事才慢慢转向 “以太坊 is Money（以太坊 就是货币）”。

笔者想让读者思考的事情是，BTC在实现电子化、健全、不可变更的货币这条路上走了有多远，而ETH做了多少无用功。人们普遍不理解，像闪电网络、侧链和任意数量的高层解决方案，对强化BTC作为全球储备资产的作用有多大。

笔者预计，如果BTC能获得全球货币的地位，大多数用户都不会在链上做交易，因为手续费会很贵。普通的用户会完全只使用分层后的高层技术栈，而终极结算功能（ultimate settlement）会变成基础层的首要功能。

直觉上，开发一个无比安全、不可更改的基础层，只做交易的结算，是行得通的。更复杂、更不安全、更少共识需要的层级，应该装进底层技术栈之上的层级中。

实际上，ETH 2.0 也想实现这个目标，只提供交易确定性和结算功能，不装数据。2.0 的分片也只是简单复制BTC的二层、三层乃至更高层的解决方案，奈何，流动性、名声、安全溢价，都是BTC占优，而且还会继续占优。

作者 Checkmate 是全职工程师和 BitDavinci、DCR 的业余链上活动分析师。

（完）

Vitalik 在 Reddit 上的回应

我真是三天两头听到这样的观点：有一个 2100 万的上限真的非常非常重要，ETH也应该接受这种模式，要不然别想变成价值储存工具。但是，当我询问ETH社区的人们这到底有多重要时（最公开的一次是在 2019 年悉尼 EDCON 的 “争议问题” 圆桌上），回应一般都是，“额，不是那么重要吧。”

ETH的支持者似乎很大程度上都是实用主义者，并不觉得让自己的公开表态显得强硬无比是多么重要的事（实际上某些人的口风也很容易变啊，在币安回滚危机的时候，我发现（我很惊讶），现在BTC神教的意识形态已经觉得长达数天的链重组都不算违反 “不可变更性” 了。

而且还有一个很好的理由，让我们没必要公开承诺绝不退出固定的增发模式，你听听看。显然，稳定的增发水平和安全的增发水平之间，不可避免会有所权衡。你要支付矿工来保护区块链（在 PoS 中就是验证者），安全性粗略来说正比于你所吸引的矿工数量，正比于你给他们付了多少钱。给 矿工/验证者 的支付等于增发量和交易手续费。因此，如果增发率降到零，那安全性就只取决于交易手续费了，这是一个很不稳定的资金。所以，如果你想要安全，那你就得承认，如果交易手续费在一段时间里都比较低，安全性就会出问题。

ETH的稳定性并不比BTC更差，相反，ETH选择了稳定的安全性，而非稳定的增发率；考虑到增发率上下 0.5% 对每个人的财富的影响是如此之小，显然ETH的选择才是正确的。

（译者注：Vitalik 的回应还有很多，包括认为燃烧机制并无不公平之处，也并不会影响货币政策稳定性；通用技术的叙事就是会增加，而不会转移；ETH 2.0 并不像BTC分层系统；等等）

原文链接: https://bankless.substack.com/p/why-eth-wont-sustain-a-monetary-premium 作者: Checkmate 翻译&校对: 阿剑 & 曾汨

本文由原作者授权 EthFans 翻译及再出版。